☆41.第41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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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1 章
今天早上一起來,祝鞍照就覺得天氣太好了。陽光足夠好,又萬裏無雲,天朗氣清。路邊的行道樹恐怕也被噴車灑過水,葉子綠油油的,精神抖擻。
但在這裏,菜地的葉子也綠得清透,花瓣似的往外散開的葉片上不見絲毫浮土。
那應該就不是灑水車的功勞,應當是昨夜下了一場急雨。下得恰到好處,既沒有豐沛到早上了還能看到水坑,也沒有稀少到沒法把灰塵沖刷幹凈,留下一道道灰色的痕跡。
邰縉的吻也像是一場過於匆忙的急雨。
剛開始時祝鞍照覺得太多,結束後祝鞍照又覺得太少。好像還沒有完全沈浸在裏頭,才剛剛有點打開自己,舒展身體,邰縉就已經收工不幹了,一點招呼都不打。
而且說了幾句話之後,邰縉好像沒有再主動來一次的打算。
盡管祝鞍照是個很被動的人,但他的被動主要在於他很難主動開始第一步,而不是完全沒有主動的意識。
他抓住邰縉的喉嚨,把他拎到面前。
邰縉被嚇了一跳,好像他完全沒想到祝鞍照真的會動手,好像他尤其自信祝鞍照不會對他動手——這種信任換成別人就挺蠢,然而邰縉和祝鞍照算是同類人。
那麽邰縉還敢信任他,就不能不讓祝鞍照心裏一甜了。
他確實沒打算動手,只不過他的行為,可能,大概,也許,確實太暴力了些。
被拎著脖子抓起來應該很難受,祝鞍照放開手後邰縉都沒法在帶著弧度的車前蓋上坐穩。
他往後倒,一只手肘撐在光潔的玻璃窗上,打了兩下滑,又用另一只手反手按在車蓋上才穩住身體。
祝鞍照舔著嘴唇笑了。
“你也很漂亮。”他拖著聲音說, “弟弟。”
他沒說假話,邰縉的頭發原本梳得整整齊齊,這會兒散開了一些,幾縷碎發在飽滿的額頭上飄蕩。
以邰縉的發質,很難想怎麽能保持住板正的發型,不過那種幾乎寫明了“大佬”的全後梳的造型其實很適合邰縉。他還年輕,但確實有那種氣質,看著就像個大人物,像是華貴木料上雕刻出來的鳥獸花葉,哪怕微小處細如發絲,紋路繁覆無比,也自有一番肅穆端重。
現在的邰縉就和他們初見時差不多了,一個有點惱火的年輕男人,眼尾往下壓,嘴角微撇,氣呼呼的。
可愛的弟弟。
祝鞍照一時想笑一時想嘆,他心知這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,他自己胸懷暴戾的殺氣,邰縉呢,比他好點,好得有限。
他們兩個搞到一起,就像兩把刀,刀尖對準彼此。結果不是這把斷,就是那把斷,更可能兩把皆斷。
就算往好一點想,刀尖或許不會斷,卻也會缺損,磨鈍,然後迅速朽爛。
但人又不可能真的是刀,人有柔軟溫暖的肉體,而肉。體是渴望接觸和陪伴的。人還有一顆心,這顆心是會被邏輯控制,卻又經常會屈服於感情。
令他屈服是的喜愛嗎
有一點。有一小半。
更令他屈服是的對彼此的理解。令祝鞍照屈服是的邰縉對他的理解,和他對邰縉的理解。
先前是弟弟推了他一把,於是祝鞍照也推了邰縉一把,把邰縉推倒在擋風玻璃上。
邰縉狠狠撞了上去——他沒用多少力氣支撐自己。他好像依然不覺得祝鞍照會對他動手,祝鞍照奇異地打量著弟弟,好奇對方的腦袋裏到底是在想些什麽東西。
就在他說了他曾經後悔第一次見面時沒把手掐緊之後,邰縉依然如故。
弟弟到底是靠什麽保持這種信任的
“弟弟,”祝鞍照又說,微微地笑著,視線在邰縉敞開的面孔和胸腹上徘徊, “你不僅漂亮,還很可愛。”
最開始祝鞍照以為是和平的文明世界給了弟弟這種信任。這些天裏,仔細一想,弟弟不像是那種“只有我能惡劣地對別人,別人不能惡劣地對我”的人。那種人才是真的蠢。
弟弟的想法是那種……我可以動手,你也可以動手,如果我先動手,結果輸給你了,我也認栽。弟弟直來直去。
別的不說,倒還挺公平。
“誇一個成年男人可愛聽起來更像是一種諷刺。而且你也用不著這麽每次都強調年紀,我知道你比我大三歲……”邰縉說。
他的舌尖往前探了一點,像是要舔嘴唇又強忍住,轉而蹙眉: “你為什麽推我我沒幹什麽讓你不爽的事。”
讓我不爽的就是你沒有幹,祝鞍照想。他把手往下滑,按了一下,邰縉不自覺地發出一點鼻音,睜大眼睛。鳳目很美,天然帶著點嫵媚之意,但嫵媚也是端莊的,像是鷹隼,或者鳳凰。
沒人見過鳳凰。世上不存在鳳凰。但如果它們曾經存在過,祝鞍照覺得,鳳凰的眼睛就和弟弟的雙眼一模一樣。
確實是“鳳眼”,貴氣逼人,又貴得矜持內斂。
他壓低身體,親了一下邰縉的眼尾。軟軟的睫毛擦過他的嘴唇,瘙癢難耐。祝鞍照條件反射似的舔了一下嘴唇,舔到了邰縉的眼睫上。
邰縉在祝鞍照的心口處急促地呼吸,祝鞍照仰上半身,歪著頭註視邰縉,弟弟被他親過的那只眼睛濕漉漉的,睫毛和瞳孔都黑得發亮。
鳳凰變得濕漉漉的。
祝鞍照忍不住又俯身過去,親了一下,又舔了一下。
這次弟弟沒有閉上眼睛。他的舌尖接觸到一個奇怪而光滑的表面,有彈性,能感受到弧度,嘗到輕微的鹹味。
祝鞍照嚇得往後一彈。
“這樣很危險。”他盯著邰縉,指責道, “你怎麽不閉眼”
邰縉沒答話,取而代之的,他輕輕眨了眨。
說不上來神態裏有什麽不同,最多就是皮膚微紅,眼瞳明亮。今日的夕陽也著實明麗,也著實溫柔,氣氛太好了,邰縉的唇邊泛著笑意,眨眼而已,卻眨得眸如細雨,情如春水。
祝鞍照的胸口湧出一股強烈的笑意!
真是……真是……
弟弟你還會這一套啊做得不怎麽熟練啊你!跟誰學的以前那些人也是這麽勾引你的麽你上當了吧,就你這性子。
就是因為自己上當了才這麽用。
但祝鞍照也是在久經沙場的,末世的人,那才叫一個,怎麽說呢,隨機在兩個人裏頭砍一個,剩下的人裏頭還能找出一半多的浪貨。
勾引人不是你這樣的。你的姿態也太端著了,勾引,那就是要直白,別覺得太過火太難看,矜持可不吃香!
盡管如此,祝鞍照還是被逗樂了,他仰面大笑,笑得渾身都在抖。邰縉依然半躺在擋風玻璃上,撩著眉凝視他的笑臉,好像看到了什麽十分值得銘刻在心中的景象。
笑完,渾身舒暢。祝鞍照往下扯了扯邰縉的領口,低頭吻了上去。
過去他從不覺得吻有什麽趣味。只感覺口水滴答,牙齒磕碰,還得擔心會不會出現咬到的突發情況。而且祝鞍照有一條很擅長品嘗味道的舌頭,他的味覺和嗅覺都很靈敏,一想到是在互相吃對方口裏的味道,他就受不了——實操過程裏也往往會被惡心到,興致全無。
吃爛點還好,餓的時候,只要是有營養,能填飽肚子的東西,身體會讓你感覺到滿足。
“餓”的時候……吃爛點依然很爛。本來也是吃飽喝足之後才“餓”得起來。
末世前他也看過不少影視劇,親得比較好看的,普遍都不怎麽張嘴,更多是嘴唇之間的貼近。
親吻弟弟也不能說有多特別。
他確實嘗到了邰縉嘴裏殘留的飲料,有點酸,有股香氣。
非常,非常甜。
邰縉輕輕擦過了他的上牙膛,很靠近牙齦的地方。知道得這麽清楚是因為這弄得祝鞍照發癢,卻不是討厭的癢,而是忍不住回味,忍不住搔一下,哪怕明知道越搔越癢也情願更癢的癢。
親吻有點像喝醉酒,沒有醉到底,興奮,刺激,熏熏然地陶醉,卻還情知這很不對頭,很——荒誕。邰縉說過這個詞了。
他們的心跳都很快。並且彼此都能感覺到。他們呼吸著對方的呼吸,品嘗著對方和對方品嘗到的自己。
這感覺……很不一樣,非常不同。
這樣的吻和過去的吻甚至根本不能算作同一種東西。
分離時邰縉緩慢地吐氣,對祝鞍照露出微笑。
“你學得很快。”他饜足地說, “從笨拙到熟練只需要一次”
“我專註做一件事的時候能做得很好。”祝鞍照說, “可惜這不能用在學習上,算上早晚自習,一天十二節課,我只能學好一兩個學科。”
“……就這樣還能讀到博士”
“那不是我的。也不是我。”祝鞍照輕描淡寫地說。
邰縉沈默了,從他的表情實在是看不出他是信了還是沒信,又怎麽看待祝鞍照說的內容。
這反倒叫祝鞍照很快樂,因為邰縉顯然是思考過度直接懵逼了。他好玩地捏著邰縉的臉頰,搓著手指下的皮肉。手感彈彈的不說,邰縉思考的時候也在下意識地擺動腦袋躲他的手指,還微微擰著眉。
這表情有些幼稚,但邰縉做出來就很可愛。
就在這時候,小萌細弱的聲音飄過來: “……咳咳咳,那個,還有,祝鞍照”
祝鞍照沒擡頭,而是對邰縉說: “弟弟,醒醒。”
“嗯”邰縉回神了。
“你的跟班兒嚇得不敢看我們,我的同事在叫我們。”祝鞍照簡潔地歸納了目前的狀況,還補充了一句, “你那個跟班兒有點眼熟,好像見過。”
“我秘書,趙康銳。聯系方式存到你的手機裏了,你的手機應該有同步。”邰縉還有點神游, “上次你咖啡店裏遇到的就是他。”
祝鞍照還真在手機裏見過這個名字。不知道哪天什麽時候突然冒出來的,他還以為是“祝鞍照”過去認識的人。
不過,等會兒。
“……你不存你自己的聯系方式到我手機,”祝鞍照語氣古怪, “而是把你秘書的聯系方式存進來”
“他——遇到事的話他比較有用。你打給我,我也是回頭找他處理。”
“那我去歲他”
“你,還有口音啊。”邰縉恍恍惚惚地說, “這是哪兒的口音你家鄉是哪兒”
“不給你嗦。”祝鞍照脫口而出,又糾正道, “不告訴你。”
邰縉沒有揪著這件事不放。他轉而說: “趙康銳很不錯,但他肯定不合你口味。”
“我不需要你來告訴我我的口味。”祝鞍照說。他說得心平氣和。
但他舔了一下嘴唇。
邰縉盯了他幾秒,就在這幾秒裏氣氛忽然下滑,旖。旎的暖風散去了,空氣忽然有些發冷。陽光漸少,也確實開始冷了。
在祝鞍照說話前,邰縉迅速道歉: “是我的錯。我不該自以為我了解你的想法。”
祝鞍照沈默。他將嘴唇舔得很濕潤,這會兒,這種濕潤又讓他覺得黏膩,很不舒服。他擡起手腕,狠狠擦了一下嘴唇。
他們對視。
邰縉微微後撤,做到一半又強行停住,他的身體緊繃起來,瞳孔也緩慢縮緊,蓄勢待發。
瞧,祝鞍照之前說什麽來著
理解。
理解是多麽重要。
祝鞍照又笑。就因為邰縉有點閃躲的趨勢——或者說,正確地判斷出他真的感覺不爽了,他忽然又一點也不為邰縉的話不爽了。
他說: “今天天氣很好。夕陽很美。地裏的菜看著很好吃。”
終於見到弟弟也很開心。
“嗯,嗯——那個”小萌細弱的聲線飄蕩著,奇妙地打破了祝鞍照和邰縉之間正在走向緊繃的氣氛, “那個祝鞍照你們好,好了嗎”
好了。
不管邰縉是個什麽奇詭的愛好,祝鞍照是絕對不肯在外面亂來的。一定要有軟綿綿的東西托著,最低的底線也是幹凈的地方,沒有漂浮的塵土。
最重要的是衛星在天上呢。他媽的地圖導航系統都是衛星圖,能看清楚路況的,甚至能看清車牌號,人臉。
演給鬼看行,跟班兒和同事能聽到行,隨便什麽路人都有可能看到絕對不行。
祝鞍照翻身跳下車,邰縉松開支撐自己的手臂,滑下車蓋。兩個人幾乎同時在地面上站穩,祝鞍照雙手插兜走向小萌,邰縉略微整理了一下衣服,扣好襯衫的扣子,跟在祝鞍照身後。
他們繞過車,小萌終於毫無遮擋地近距離看到了祝鞍照,和他的暧昧對象。
這兩個,光是並肩站在一起就足以羨煞旁人。
本來心裏是有股氣的,還沒發出來,看著祝鞍照慢悠悠地走來,那個暧昧對象快走幾步,和他並肩後又放慢腳步——兩個美男子迎面而來,小萌不知不覺地就消了氣。
……沒有辦法,她是有些顏控的。對著長得特別好看的人,她不自覺地就想做點什麽,逗人家開心,也不怎麽能生人家的氣。
氣了也氣不久。
“久等了吧,小萌我現在送你回去”祝鞍照說, “還是再兜兜風我都沒什麽事,看你想不想。”
他臉上有一點笑意,很淺,卻很真誠。
小萌頓時一點火氣都沒有了。
就因為這個毛病,小萌都在心裏跟自己說好了,談戀愛絕對不要找特別好看的。一個優點要拿別的缺點換!她情願找個脾氣好點,有責任心的,然後自己看著也順眼就夠了。
“那個,”她的視線移向邰縉,又看祝鞍照,心說不該給我們介紹一下麽,但心裏是很知機的, “我就不打擾你們了。”
邰縉說話了: “我讓趙康銳送你回去。”
他看了一眼小萌,眼神裏沒有情緒,卻也不是那種拿腔拿調的,仿佛所有人在他眼裏都是死物,工具的冷漠。
他的神態和表情更稱不上威嚴,在這種大馬路邊,菜園子附近,也沒有威嚴的餘地,有那種作態只會顯得他妄自尊大,格外好笑。
然而,當他開口,小萌卻忍不住凝神細聽;當他把話說完,小萌只覺得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安排。
他身上有一種能直觀地令人領悟到權勢和力量的東西。
仿佛身藏著無形的刀劍,他自己知道,也顯露出來讓你知道,讓你敬畏,免得真的動用刀劍,反而傷了和氣。
小萌悚然驚懼,像被虎狼盯住的兔子,往後蹦了兩小步才停下,戰戰兢兢地說: “好的,好的。我是想要回去了,趙秘書送我就好。”
說完也沒來得及看祝鞍照的表情,掉頭就跑。
遠遠地飄來一句話,是祝鞍照說的: “……怎麽看起來有點怕你……平時也……我怎麽沒見……”
暧昧對象說: “你見過。就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。”
他的聲音穩定,清晰,極易分辨。好像他一輩子都在這樣說話,他說話就是為了讓其他人聽得清清楚楚,一一照辦。
祝鞍照的聲音則輕慢: “……我覺得……可愛……”
小萌又捂住嘴,心想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個暧昧對象就這樣,祝鞍照不僅不害怕,不敬畏,還覺得可愛
聽著是這麽回事。
這輩子小萌沒佩服過幾個人,真的,可此刻她很佩服祝鞍照。
祝鞍照沒那麽傻,對吧他肯定多少明白點這個等級的有錢人有多大的力量,對吧在完全不觸犯法律的情況下,這個暧昧對象都有無數招逼得他家破人亡,對吧
而且這個暧昧對象看著不像是做不出來,下不了手。他就不像個好人,好人沒那種姿態。
現實版羊愛上狼啊。狼怎麽想的不好說,小萌實在是佩服極了祝鞍照這只羊。
趙康銳已經在後面的那輛車上等著了,見小萌邊往這邊走邊悄悄撇過一點頭去偷看,他探了探身,把副駕駛座的車門打開了。
小萌坐上車後,他啟動車輛,說: “不用擔心祝鞍照。”
“吭(háng)”
“邰總看著是有點不近人情,不過私下裏性格其實挺會做人的。”趙康銳挑選著用詞, “他對喜歡的人很友善。”
小萌會抓重點: “那你們邰總不喜歡的時候呢”
趙秘書微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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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早上一起來,祝鞍照就覺得天氣太好了。陽光足夠好,又萬裏無雲,天朗氣清。路邊的行道樹恐怕也被噴車灑過水,葉子綠油油的,精神抖擻。
但在這裏,菜地的葉子也綠得清透,花瓣似的往外散開的葉片上不見絲毫浮土。
那應該就不是灑水車的功勞,應當是昨夜下了一場急雨。下得恰到好處,既沒有豐沛到早上了還能看到水坑,也沒有稀少到沒法把灰塵沖刷幹凈,留下一道道灰色的痕跡。
邰縉的吻也像是一場過於匆忙的急雨。
剛開始時祝鞍照覺得太多,結束後祝鞍照又覺得太少。好像還沒有完全沈浸在裏頭,才剛剛有點打開自己,舒展身體,邰縉就已經收工不幹了,一點招呼都不打。
而且說了幾句話之後,邰縉好像沒有再主動來一次的打算。
盡管祝鞍照是個很被動的人,但他的被動主要在於他很難主動開始第一步,而不是完全沒有主動的意識。
他抓住邰縉的喉嚨,把他拎到面前。
邰縉被嚇了一跳,好像他完全沒想到祝鞍照真的會動手,好像他尤其自信祝鞍照不會對他動手——這種信任換成別人就挺蠢,然而邰縉和祝鞍照算是同類人。
那麽邰縉還敢信任他,就不能不讓祝鞍照心裏一甜了。
他確實沒打算動手,只不過他的行為,可能,大概,也許,確實太暴力了些。
被拎著脖子抓起來應該很難受,祝鞍照放開手後邰縉都沒法在帶著弧度的車前蓋上坐穩。
他往後倒,一只手肘撐在光潔的玻璃窗上,打了兩下滑,又用另一只手反手按在車蓋上才穩住身體。
祝鞍照舔著嘴唇笑了。
“你也很漂亮。”他拖著聲音說, “弟弟。”
他沒說假話,邰縉的頭發原本梳得整整齊齊,這會兒散開了一些,幾縷碎發在飽滿的額頭上飄蕩。
以邰縉的發質,很難想怎麽能保持住板正的發型,不過那種幾乎寫明了“大佬”的全後梳的造型其實很適合邰縉。他還年輕,但確實有那種氣質,看著就像個大人物,像是華貴木料上雕刻出來的鳥獸花葉,哪怕微小處細如發絲,紋路繁覆無比,也自有一番肅穆端重。
現在的邰縉就和他們初見時差不多了,一個有點惱火的年輕男人,眼尾往下壓,嘴角微撇,氣呼呼的。
可愛的弟弟。
祝鞍照一時想笑一時想嘆,他心知這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,他自己胸懷暴戾的殺氣,邰縉呢,比他好點,好得有限。
他們兩個搞到一起,就像兩把刀,刀尖對準彼此。結果不是這把斷,就是那把斷,更可能兩把皆斷。
就算往好一點想,刀尖或許不會斷,卻也會缺損,磨鈍,然後迅速朽爛。
但人又不可能真的是刀,人有柔軟溫暖的肉體,而肉。體是渴望接觸和陪伴的。人還有一顆心,這顆心是會被邏輯控制,卻又經常會屈服於感情。
令他屈服是的喜愛嗎
有一點。有一小半。
更令他屈服是的對彼此的理解。令祝鞍照屈服是的邰縉對他的理解,和他對邰縉的理解。
先前是弟弟推了他一把,於是祝鞍照也推了邰縉一把,把邰縉推倒在擋風玻璃上。
邰縉狠狠撞了上去——他沒用多少力氣支撐自己。他好像依然不覺得祝鞍照會對他動手,祝鞍照奇異地打量著弟弟,好奇對方的腦袋裏到底是在想些什麽東西。
就在他說了他曾經後悔第一次見面時沒把手掐緊之後,邰縉依然如故。
弟弟到底是靠什麽保持這種信任的
“弟弟,”祝鞍照又說,微微地笑著,視線在邰縉敞開的面孔和胸腹上徘徊, “你不僅漂亮,還很可愛。”
最開始祝鞍照以為是和平的文明世界給了弟弟這種信任。這些天裏,仔細一想,弟弟不像是那種“只有我能惡劣地對別人,別人不能惡劣地對我”的人。那種人才是真的蠢。
弟弟的想法是那種……我可以動手,你也可以動手,如果我先動手,結果輸給你了,我也認栽。弟弟直來直去。
別的不說,倒還挺公平。
“誇一個成年男人可愛聽起來更像是一種諷刺。而且你也用不著這麽每次都強調年紀,我知道你比我大三歲……”邰縉說。
他的舌尖往前探了一點,像是要舔嘴唇又強忍住,轉而蹙眉: “你為什麽推我我沒幹什麽讓你不爽的事。”
讓我不爽的就是你沒有幹,祝鞍照想。他把手往下滑,按了一下,邰縉不自覺地發出一點鼻音,睜大眼睛。鳳目很美,天然帶著點嫵媚之意,但嫵媚也是端莊的,像是鷹隼,或者鳳凰。
沒人見過鳳凰。世上不存在鳳凰。但如果它們曾經存在過,祝鞍照覺得,鳳凰的眼睛就和弟弟的雙眼一模一樣。
確實是“鳳眼”,貴氣逼人,又貴得矜持內斂。
他壓低身體,親了一下邰縉的眼尾。軟軟的睫毛擦過他的嘴唇,瘙癢難耐。祝鞍照條件反射似的舔了一下嘴唇,舔到了邰縉的眼睫上。
邰縉在祝鞍照的心口處急促地呼吸,祝鞍照仰上半身,歪著頭註視邰縉,弟弟被他親過的那只眼睛濕漉漉的,睫毛和瞳孔都黑得發亮。
鳳凰變得濕漉漉的。
祝鞍照忍不住又俯身過去,親了一下,又舔了一下。
這次弟弟沒有閉上眼睛。他的舌尖接觸到一個奇怪而光滑的表面,有彈性,能感受到弧度,嘗到輕微的鹹味。
祝鞍照嚇得往後一彈。
“這樣很危險。”他盯著邰縉,指責道, “你怎麽不閉眼”
邰縉沒答話,取而代之的,他輕輕眨了眨。
說不上來神態裏有什麽不同,最多就是皮膚微紅,眼瞳明亮。今日的夕陽也著實明麗,也著實溫柔,氣氛太好了,邰縉的唇邊泛著笑意,眨眼而已,卻眨得眸如細雨,情如春水。
祝鞍照的胸口湧出一股強烈的笑意!
真是……真是……
弟弟你還會這一套啊做得不怎麽熟練啊你!跟誰學的以前那些人也是這麽勾引你的麽你上當了吧,就你這性子。
就是因為自己上當了才這麽用。
但祝鞍照也是在久經沙場的,末世的人,那才叫一個,怎麽說呢,隨機在兩個人裏頭砍一個,剩下的人裏頭還能找出一半多的浪貨。
勾引人不是你這樣的。你的姿態也太端著了,勾引,那就是要直白,別覺得太過火太難看,矜持可不吃香!
盡管如此,祝鞍照還是被逗樂了,他仰面大笑,笑得渾身都在抖。邰縉依然半躺在擋風玻璃上,撩著眉凝視他的笑臉,好像看到了什麽十分值得銘刻在心中的景象。
笑完,渾身舒暢。祝鞍照往下扯了扯邰縉的領口,低頭吻了上去。
過去他從不覺得吻有什麽趣味。只感覺口水滴答,牙齒磕碰,還得擔心會不會出現咬到的突發情況。而且祝鞍照有一條很擅長品嘗味道的舌頭,他的味覺和嗅覺都很靈敏,一想到是在互相吃對方口裏的味道,他就受不了——實操過程裏也往往會被惡心到,興致全無。
吃爛點還好,餓的時候,只要是有營養,能填飽肚子的東西,身體會讓你感覺到滿足。
“餓”的時候……吃爛點依然很爛。本來也是吃飽喝足之後才“餓”得起來。
末世前他也看過不少影視劇,親得比較好看的,普遍都不怎麽張嘴,更多是嘴唇之間的貼近。
親吻弟弟也不能說有多特別。
他確實嘗到了邰縉嘴裏殘留的飲料,有點酸,有股香氣。
非常,非常甜。
邰縉輕輕擦過了他的上牙膛,很靠近牙齦的地方。知道得這麽清楚是因為這弄得祝鞍照發癢,卻不是討厭的癢,而是忍不住回味,忍不住搔一下,哪怕明知道越搔越癢也情願更癢的癢。
親吻有點像喝醉酒,沒有醉到底,興奮,刺激,熏熏然地陶醉,卻還情知這很不對頭,很——荒誕。邰縉說過這個詞了。
他們的心跳都很快。並且彼此都能感覺到。他們呼吸著對方的呼吸,品嘗著對方和對方品嘗到的自己。
這感覺……很不一樣,非常不同。
這樣的吻和過去的吻甚至根本不能算作同一種東西。
分離時邰縉緩慢地吐氣,對祝鞍照露出微笑。
“你學得很快。”他饜足地說, “從笨拙到熟練只需要一次”
“我專註做一件事的時候能做得很好。”祝鞍照說, “可惜這不能用在學習上,算上早晚自習,一天十二節課,我只能學好一兩個學科。”
“……就這樣還能讀到博士”
“那不是我的。也不是我。”祝鞍照輕描淡寫地說。
邰縉沈默了,從他的表情實在是看不出他是信了還是沒信,又怎麽看待祝鞍照說的內容。
這反倒叫祝鞍照很快樂,因為邰縉顯然是思考過度直接懵逼了。他好玩地捏著邰縉的臉頰,搓著手指下的皮肉。手感彈彈的不說,邰縉思考的時候也在下意識地擺動腦袋躲他的手指,還微微擰著眉。
這表情有些幼稚,但邰縉做出來就很可愛。
就在這時候,小萌細弱的聲音飄過來: “……咳咳咳,那個,還有,祝鞍照”
祝鞍照沒擡頭,而是對邰縉說: “弟弟,醒醒。”
“嗯”邰縉回神了。
“你的跟班兒嚇得不敢看我們,我的同事在叫我們。”祝鞍照簡潔地歸納了目前的狀況,還補充了一句, “你那個跟班兒有點眼熟,好像見過。”
“我秘書,趙康銳。聯系方式存到你的手機裏了,你的手機應該有同步。”邰縉還有點神游, “上次你咖啡店裏遇到的就是他。”
祝鞍照還真在手機裏見過這個名字。不知道哪天什麽時候突然冒出來的,他還以為是“祝鞍照”過去認識的人。
不過,等會兒。
“……你不存你自己的聯系方式到我手機,”祝鞍照語氣古怪, “而是把你秘書的聯系方式存進來”
“他——遇到事的話他比較有用。你打給我,我也是回頭找他處理。”
“那我去歲他”
“你,還有口音啊。”邰縉恍恍惚惚地說, “這是哪兒的口音你家鄉是哪兒”
“不給你嗦。”祝鞍照脫口而出,又糾正道, “不告訴你。”
邰縉沒有揪著這件事不放。他轉而說: “趙康銳很不錯,但他肯定不合你口味。”
“我不需要你來告訴我我的口味。”祝鞍照說。他說得心平氣和。
但他舔了一下嘴唇。
邰縉盯了他幾秒,就在這幾秒裏氣氛忽然下滑,旖。旎的暖風散去了,空氣忽然有些發冷。陽光漸少,也確實開始冷了。
在祝鞍照說話前,邰縉迅速道歉: “是我的錯。我不該自以為我了解你的想法。”
祝鞍照沈默。他將嘴唇舔得很濕潤,這會兒,這種濕潤又讓他覺得黏膩,很不舒服。他擡起手腕,狠狠擦了一下嘴唇。
他們對視。
邰縉微微後撤,做到一半又強行停住,他的身體緊繃起來,瞳孔也緩慢縮緊,蓄勢待發。
瞧,祝鞍照之前說什麽來著
理解。
理解是多麽重要。
祝鞍照又笑。就因為邰縉有點閃躲的趨勢——或者說,正確地判斷出他真的感覺不爽了,他忽然又一點也不為邰縉的話不爽了。
他說: “今天天氣很好。夕陽很美。地裏的菜看著很好吃。”
終於見到弟弟也很開心。
“嗯,嗯——那個”小萌細弱的聲線飄蕩著,奇妙地打破了祝鞍照和邰縉之間正在走向緊繃的氣氛, “那個祝鞍照你們好,好了嗎”
好了。
不管邰縉是個什麽奇詭的愛好,祝鞍照是絕對不肯在外面亂來的。一定要有軟綿綿的東西托著,最低的底線也是幹凈的地方,沒有漂浮的塵土。
最重要的是衛星在天上呢。他媽的地圖導航系統都是衛星圖,能看清楚路況的,甚至能看清車牌號,人臉。
演給鬼看行,跟班兒和同事能聽到行,隨便什麽路人都有可能看到絕對不行。
祝鞍照翻身跳下車,邰縉松開支撐自己的手臂,滑下車蓋。兩個人幾乎同時在地面上站穩,祝鞍照雙手插兜走向小萌,邰縉略微整理了一下衣服,扣好襯衫的扣子,跟在祝鞍照身後。
他們繞過車,小萌終於毫無遮擋地近距離看到了祝鞍照,和他的暧昧對象。
這兩個,光是並肩站在一起就足以羨煞旁人。
本來心裏是有股氣的,還沒發出來,看著祝鞍照慢悠悠地走來,那個暧昧對象快走幾步,和他並肩後又放慢腳步——兩個美男子迎面而來,小萌不知不覺地就消了氣。
……沒有辦法,她是有些顏控的。對著長得特別好看的人,她不自覺地就想做點什麽,逗人家開心,也不怎麽能生人家的氣。
氣了也氣不久。
“久等了吧,小萌我現在送你回去”祝鞍照說, “還是再兜兜風我都沒什麽事,看你想不想。”
他臉上有一點笑意,很淺,卻很真誠。
小萌頓時一點火氣都沒有了。
就因為這個毛病,小萌都在心裏跟自己說好了,談戀愛絕對不要找特別好看的。一個優點要拿別的缺點換!她情願找個脾氣好點,有責任心的,然後自己看著也順眼就夠了。
“那個,”她的視線移向邰縉,又看祝鞍照,心說不該給我們介紹一下麽,但心裏是很知機的, “我就不打擾你們了。”
邰縉說話了: “我讓趙康銳送你回去。”
他看了一眼小萌,眼神裏沒有情緒,卻也不是那種拿腔拿調的,仿佛所有人在他眼裏都是死物,工具的冷漠。
他的神態和表情更稱不上威嚴,在這種大馬路邊,菜園子附近,也沒有威嚴的餘地,有那種作態只會顯得他妄自尊大,格外好笑。
然而,當他開口,小萌卻忍不住凝神細聽;當他把話說完,小萌只覺得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安排。
他身上有一種能直觀地令人領悟到權勢和力量的東西。
仿佛身藏著無形的刀劍,他自己知道,也顯露出來讓你知道,讓你敬畏,免得真的動用刀劍,反而傷了和氣。
小萌悚然驚懼,像被虎狼盯住的兔子,往後蹦了兩小步才停下,戰戰兢兢地說: “好的,好的。我是想要回去了,趙秘書送我就好。”
說完也沒來得及看祝鞍照的表情,掉頭就跑。
遠遠地飄來一句話,是祝鞍照說的: “……怎麽看起來有點怕你……平時也……我怎麽沒見……”
暧昧對象說: “你見過。就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。”
他的聲音穩定,清晰,極易分辨。好像他一輩子都在這樣說話,他說話就是為了讓其他人聽得清清楚楚,一一照辦。
祝鞍照的聲音則輕慢: “……我覺得……可愛……”
小萌又捂住嘴,心想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個暧昧對象就這樣,祝鞍照不僅不害怕,不敬畏,還覺得可愛
聽著是這麽回事。
這輩子小萌沒佩服過幾個人,真的,可此刻她很佩服祝鞍照。
祝鞍照沒那麽傻,對吧他肯定多少明白點這個等級的有錢人有多大的力量,對吧在完全不觸犯法律的情況下,這個暧昧對象都有無數招逼得他家破人亡,對吧
而且這個暧昧對象看著不像是做不出來,下不了手。他就不像個好人,好人沒那種姿態。
現實版羊愛上狼啊。狼怎麽想的不好說,小萌實在是佩服極了祝鞍照這只羊。
趙康銳已經在後面的那輛車上等著了,見小萌邊往這邊走邊悄悄撇過一點頭去偷看,他探了探身,把副駕駛座的車門打開了。
小萌坐上車後,他啟動車輛,說: “不用擔心祝鞍照。”
“吭(háng)”
“邰總看著是有點不近人情,不過私下裏性格其實挺會做人的。”趙康銳挑選著用詞, “他對喜歡的人很友善。”
小萌會抓重點: “那你們邰總不喜歡的時候呢”
趙秘書微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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